第九十九回 群雄共破画春园 刘芳奋勇战贼寇
话说神手大将纪有德,同蔡庆、胜奎三人,点了一百精兵,又对众人说:“不走东山口和南山口,咱们爬山走飞云渡口,过接天岭,直奔画春园的正门。你等看见自行人儿,切不可追,它往回走,也不可拿刀砍它。”众人答应。纪有德带领众人,直奔那山边,到了飞云渡口,顺小路上接天岭,爬山向画春园而来。
吴太山自那日带领庄丁人等,追蔡庆到了南山口,因周坤中了镖伤,不能抵挡众人,他也不敢往下去追,便领队回了头道寨门。天明之时,议事厅上金鼓齐鸣,傅国恩同妖妇桑氏九花娘升座。青毛狮子吴太山、金眼骆驼唐治古、火眼狻猊杨治明、双麒麟吴铎.并獬豸武峰、红眼狼杨春、黄毛吼李吉、金鞭将杜瑞、花叉将杜茂、赛霸王周坤、小二郎张能在两边列开坐位。此外尚有众多的无名小辈,鱼翅鸡毛,打闷棍套白狼的,都是一些无知之人。又有亲军护卫兵二百名,青绢帛包头,青绸子褂裤,青缎子快靴,怀抱四尺多长、宽二寸有余的斩马刀,皆是三十来岁,一色打扮,在两旁站立。傅国恩和九花娘当中坐定,说:“列位英雄请坐!”众寇落座,家人献上茶来。傅国恩开言说:“周坤贤弟,你派人去探彭公,他来大同府共带有多少英雄,有无兵马,可打探详细否?”周坤说:“业已有信,他带来的英雄不少,兵马却没有。昨夜从画春园把拿住的人救出去了,我等列队未能追回,今日正要回禀寨主知道。我看不如将人马调齐,杀上大同府,先拿了钦差彭朋,然后便进兵攻取怀安、雁门、代州等处,再攻宣化府,进了北口,长驱直入,可以图王霸之业。寨主若是不早下手,恐他兵马来到,那时前进无门,后退无路,悔之晚矣!”
傅国恩听周坤的一番议论甚是有理,但他生来却是个没主意的人。当初这大雄山是周坤、张能二人在此占山为王。他做大同总兵时,同二人是八拜之交。傅国恩身为大员,不思报主,却一心反叛朝廷,并把营中的兵饷,每名扣银五钱。因此有中营游击郭大奎上了一本,陈说克扣兵饷,并非长远之道,惟恐暗中有变。傅国恩说:“我带之兵与你无干。你既作忠臣,皇上何不派你?”这几句话,说得郭大奎闭口无言,只得任其所为。他怀着一腔忠义之心,忿忿不平,同他营中人说起总兵克扣军饷之事,这五百名马队人人皆忿,都要去杀傅国恩。因说话不密,被他家人傅祥得知,回禀他主人,说:“郭大奎同他手下兵丁要杀你老人家,他手下人说要反叛了。”傅国恩听了,勃然大怒,说:“这还了得!”忙传郭大奎进帐,说:“你违我军令,私自谋反,克扣兵饷,绑出去杀了!”中营的马队兵丁,知道主将被杀,大家连夜逃走了。傅国恩知道这件事办得不好,立刻带领亲随人等逃至大雄山,在那里招兵买马,修造了一座花园。这是他早年修好,自己又从新安置的。张能、周坤及阖山之众,全皆归降。便立起大旗来,准备起兵。忽然探子来报:有兵部尚书彭朋,奉旨查办大同府。傅国恩不知吉凶祸福,即同众人商议。大家一时无策,有说可战的,有说兵马太少,不可轻进的。这也是他缺少智谋,把几十年克扣兵饷所积的钱,全都招了兵啦!
这日商议军务大事,吴太山说:“看光景宜急速起兵,不可死守。如不能急速起兵,可以找一座高山峻岭,方可守护。
要说在这里,焉可持久!”傅国恩说:“我费了多少金银,修得这样,要是走了,我舍不得这所花园子。我有一个朋友,现在磨盘山为王,姓马名雕,绰号人称金面太岁,我已派人去请他前来相助。”吴太山等说:“也好!就是如此办吧!”这日大设筵宴,同众人谈心议论,直吃了一天的酒,至晚才撤除杯盘,各回汛地,大家安歇。
次日天明,纪有德等便从接天岭下来,到了画春园外,先高声说:“欧!你等该值看门的人听了,我们奉了钦差大人之命,来拿反叛傅国恩一人,你等要知非改过,不随叛逆之人,可扔了兵刃,全皆没罪;如再执迷不悟,那时拿住你等,碎尸万段,把首级挂在通衢示众!”吴太山看见南边来了一百多名官兵,为首之人,率领一些英雄前来。此时他没有得到南山口的信息,又不见周坤的动静,只得摆刀跳过去,说:“呔!你等休要前来讨死,今有吴太山在此等候多时了。”胜奎说:“你吴太山年过六旬,尚不知世务,竟与贼为伍,甘心反叛!今有钦差调齐官兵前来拘拿反贼,还不急速投降,兔得多杀人命。”
那吴太山瞧这些官兵不过百十名,并不放在心上。他倚仗着人多,就抡刀直奔胜奎而来。胜奎说:“你不要逞强!看你这匹夫有何能为?”摆金背刀急架相还,二人打了数合,被胜奎一镖打中吴太山的左肩,他回头就跑。唐治古、杨治明二人,各抡刀直奔刘芳、高源而来。高、刘急架相迎,四人战了多时,胜奎又是一镖,打中了杨治明的右肩,两个贼人便往大门里跑。
高源方要追去,听纪有德说:“高源你休要逞强,不可追去,再走两步就有性命之忧!”高源听了,立时止步。纪有德到了近前,把东边的滚板,用刀割开走线,又把翻板支住,在中梁使千斤闸支住,用刀割断了弦,这才带领众人进了头门。
到了二道门外,见东西配房各五间,正北有五百名手擎长枪的飞虎兵,金鞭将杜瑞、花叉将杜茂二人在那里把守,说:“你等这些无知之徒,休要逞强,我二人在此久候多时了。”
纪有德说:“你二人是我手下败将,也敢如此无礼!”抡刀就砍,杜瑞用鞭相迎,战了几合,纪有德一刀把杜瑞的鞭磕飞,一脚踢倒在地,不能起来。这里官兵将他捆上,抬至空房之内。
纪有德破了二道门的绷腿绳、绊腿索,立刀、窝刀,自发弩箭等器物。外面张耀宗带领大队三千人马,分两路从东、南两座山口进兵,已先破了南山口。周坤一人如何能敌官兵之众,众匪四散逃走。张耀宗便带领官兵,把画春园团团围住。纪有德知官兵已到,大事成就了,便领着众英雄破了三道重门。
那傅国恩在里面知道四面八方已被官兵围住,他自己升了议事厅,把所有的战将请来一处商议。他说:“众位英雄,大家要助我一膀之力,同他决一死战,不知你等肯出力否?”那众人齐声答应,说:“寨主,现今的事,万不可同他争锋。头一件,外面周坤同他带领之人,均已散了。”正议论之间,忽然从东屋上跳下来小二郎张能,他说:“众位英雄,如今大事不好了,我守的东山口已失,大队官兵已把画春园围住,请寨主早为准备。”傅国恩说:“张贤弟,我想同他决一死战!你等快鸣锣,集齐了人,以待敌人。”
再说纪有德把各处的削器总弦割断,进了三道重门,见傅国恩、九花娘及众将各摆兵器站在那里。纪有德用刀一指,说:“叛国之贼,你休想逃命!天兵至此,还不早早投降,免尔等一死。如再执迷不悟,你的巢穴已破,玉石俱焚,悔之晚矣!”
小二郎张能手使弹弓,一弹子照定纪有德打来,被纪有德磕开,连打几下,都未打中。他心中发慌,说:“不好!不如三十六着,走为上着,不可死在他的手内。”张能跳出圈外,上西厢房逃走了。高源一见急忙追赶,二人就像走马灯的样子,追出画春园去了。纪有德摆刀直奔傅国恩,粉面金刚徐胜摆刀要拿九花娘。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一百回 高源捉拿傅国恩 徐胜单探磨盘山
话说水底蚊龙高通海去追小二郎张能,出了画春园,往那面走了。神手大将纪有德见贼党甚众,皆齐聚在议事厅前。刘芳抡刀跳至当中,说:“傅国恩,你乃大清朝总镇,食君之禄,不思忠君报国,反作叛逆之事。你这画春园所集不过乌合之众,要同官兵抗拒,焉可成事?”傅国恩领众在前,说:“你是何人?”
刘芳说:“我姓刘名芳,字德太,绰号人称多臂膀,我跟彭钦差大人当差,专查贪官恶霸。外有马步大队,已把你画春园围的铁桶相似,你等想要逃走,比登天还难。”傅国恩一阵冷笑,说:“刘芳,你今既敢带兵前来画春园,你可知道这里的厉害,待我先拿你这伙贼人就是!”他一回头说:“杜茂!你把他给我拿住。”杜茂摆叉跳出来说:“刘芳,你也是绿林中人,何必这样猖狂?看你二爷拿你。”拧叉分心刺来,刘芳用刀急架相迎,二人战在一处。
那粉面金刚徐胜要去迎春阁,盗取贼人的盟单,以便指名捉贼。他蹿身上房,小心留神,绕过东房,往北走了一箭之远,在房上各处寻找,抬头一看,见迎春阁就在目前,院中清静无人。粉面金刚徐胜看罢,飞身上了迎春阁儿,把门推开,见正北有八仙桌一张,墙上有悬笼,内有盟单总帐等物。徐胜先一按桌子。那桌子吱的一声,往下一沉,立刻与楼板并齐。那北面墙上的门板一开,由里面出来两个木头人儿,手执大刀向地下就剁,只听得喀嚓一声,那刀砍在桌面上却抽不出来了,那两个木头人儿便不能转动。忽由房上盖下来一个铜罩儿,正罩在徐胜的身上,又有七八个钢钩儿下来,也都钩在他的身上。
徐胜既不敢嚷,又不能转动,只得等死而已。
神手大将纪有德率领众人,在议事厅前同众寇正在恶战。
刘芳同杜茂二人战够多时,不分胜负。红眼狼杨春、黄毛吼李吉这二人又各摆兵刃,跳过来协力相助。蔡庆、胜奎也摆刀跳过去相迎。青毛狮子吴太山跳过来说:“纪有德,你真匹夫也!
当初修画春园之时,你也说过不能再生异心,今日你又相助彭朋来破画春园。你想要作惊天动地之人,并欲求取功名富贵,这都是缘木求鱼,焉能得到呢?”纪有德说:“呔!你休要摇唇弄舌,你纪大太爷是安善良民,守分百姓,岂可同贼人为伍?
你这叛逆之人,都是乱臣贼子,人人得而诛之!我等今奉钦差之命,领官兵前来剿除你等。”吴太山抡刀就砍,纪有德急架相迎,二人各施平生艺业,杀得难解难分。
傅国恩同九花娘二人见事不好,又听外面喊杀连天,人声一片,他的一个家人由后院跑出来说:“寨主爷,大事不好了!
如今大奶奶已投环身死。”傅国恩一听结发之妻投环身死,心中悲痛,落下几滴泪来,说:“唉!悔不听贤妻之言,只落得这般光景。如今大事不成,如之奈何!我自得了九花娘,一点顺事没有,想是被色所迷,我也把事作错了。”他无奈一拉九花娘,二人进了大厅,到了西面的空屋内,把北墙下的那一张床儿给挪开了,地下有一块八卦图的木板,再把那木板移开,一捏嘴儿,一声哨子响,二人便下了地道逃走了。那青毛狮子吴太山、金眼骆驼唐治古、火眼狻猊杨治明、双麒麟吴铎、并獬豸武峰这五人也跑进大厅,找到地道,从沟中逃走了。
这地道是当初造画春园时预先准备的,直通正北山边二十里之外。那里有一座望山坡,上面修了一座映雪亭,这座亭子上有一块石头是活的,无人知道。今日傅国恩见外山口已破,四面都是官兵,又见纪有德、胜奎十分勇猛,便趁着那红眼狼杨春、黄毛吼李吉、花叉将杜茂等同众人杀得难解难分之时,先由地道逃走。他同九花娘及吴太山等五人顺地道逃向西北,正走至当中,忽然心中一动说:“吴太山!你想该由哪面走呢?
西北这条路,是当初纪有德监工修的,后来我因怕纪有德变了心,倘或事情败露,要由这条路走,恐被他人所获,我自己又派心腹人自十字路口向西又修了一条地道,从那西边的青松坡下出来。你我是由哪条路走呢?”吴太山说:“寨主,如今大事不成,意欲何往?”傅国恩说:“我投磨盘山去,还要奔潼关外去访几个朋友,依我之见,还是由西北这条路走为上策。
你等要向西走,如外面走漏消息,那时他派人在那里候着,如何是好?”吴太山听他之言,说:“也好!就依你往西北走吧。”
桑氏九花娘有千里脚程,她紧随着顺地道一直走了十七八里之遥,大约快要到了,傅国恩便把随身一个包袱交给九花娘,说:“娘子,你好好收存这个包袱,你我二人可指这里边的物件以度晚年,那里面有些金银细软之物。”九花娘也甚愿意,就把包袱接了过来。众人已至望山坡地道山口,吴太山说:“待我托起这块石头来。”方用手一托,那望山坡胆道的亭子内,早有两个人在此等候,一个是打虎太保纪逢春,一个是小蝎子武杰。
他二人自早晨奉神手大将纪有德之命,拿了一个字柬,来至无人之处。武杰是认得字的,便说:“纪贤弟,把你那字柬拿出来我看,是派你我往哪里去?”纪逢春掏出字柬来交给武杰。他接过来打开一看,上写着:字示武杰、逢春二人知悉:汝二人急速绕道奔画春园之西北,在望山坡有一亭子,名日映雪亭。汝二人不可远离,就在那座亭子上守候,如见石头动处,你二人急速拉兵刃捉拿叛臣傅国恩等。此乃第一奇功,百中莫遇之巧机也。千万千万!汝二人遵行。
武杰看罢,说:“贤弟,你我快走。”二人出了大同府北门,直奔画春园之西北,到了望山坡,见那映雪亭就在南面山坡之上,东边是一片松树林,西边有一道沟,北面是一片平川之地。
二人就在亭子上一坐。天有过午之时,忽听见亭子底下有脚步之声。见那亭子底下的石头一动,小蝎子武杰说:“唔呀!王八羔子,你这混帐东西往哪里逃走?我等在这里等候多时了。”
里面傅国恩听见上面有人说话,知道有人埋伏在此,连忙一撤身子,回头就跑,说:“不好!你等快同我出西边那个山口吧!”九花娘跟随着又折了回来。大家走至十字道口几,便从新修的西边那条路上紧走,生怕有人追上。他等走至这西边地道口,一托这块石头却托不动。吴太山说:“这块石头何以托不动,是什么缘故呢?”傅国恩说:“有一百二十斤呀!”吴太山说:“不然,要是一百二十多斤,我倒可以托得动它了。”
傅国恩一托,也是托不动,说:“真是奇怪,这是什么一回事呢?”
书中交代:在外面石头之上,原来有一个人正在那里睡觉,他就是高通海。他因为追小二郎张能没有追上,心中一烦,就想在这块石头上歇歇再走。他正歇着,忽然石头一动,听见里面有人说话。高源说:“待我闪在一旁,看是何人?我要是他的对手,我就拿他可也。”他连忙闪在一旁。里面吴铎又来托这块石头。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一百一回 高源智擒傅国恩 黄顺倒反磨盘山
话说彭公派人大破画春园,水底蛟龙高通海在画春园西北卧牛石上睡着,不想青毛狮子吴太山等从地道逃生,来至此处,一托石头,并未托动,早把高源惊醒。他慌忙躲开,隐藏在树后,只见石头忽悠悠一起,往旁边一转,从里面上来了青毛狮子吴太山、大斧将赛咬金樊成、赤发灵官马道青、赛瘟神戴成、金眼骆驼唐治古、火眼狻猊杨治明、双麒麟吴铎、并獬豸武峰、九花娘和傅国恩。
他等见彭公手下的办差官带兵来把画春园一破,料想不能存身,便带领众位英雄,由新地道的沟内逃出。大众来到树林之内,吴太山站住说:“傅寨主,我等就此告辞。”傅国恩一闻此言,心中一愕,说:“吴大哥,我打算到磨盘山寻找我拜兄金眼太岁马雕,你我再复夺大同府。”吴太山说:“贤弟!我等暂往头英山,到那里邀请几位朋友,带领喽兵来帮助兄长,共成大事。”说罢,一举手便告辞而去。九花娘与傅国恩二人往前走了不远,九花娘也站住说:“傅寨主,你意欲何往?”傅国恩说:“你我二人包裹之内,可值六千金之数,我想到磨盘山找金眼太岁马雕,在那里招军买马,聚草屯粮,再图恢复大事。”九花娘说:“寨主,你皆因心无主张,目不识人,以至大事败坏。马雕乃贪利小人,不念旧义,到那里恐他未必从你之意。我今暂且告辞,待寨主大事成就,我必前去寻找。”傅国恩一闻此言,五内皆裂,说:“我为你修盖画春园,惹得官兵前来剿拿于我,实指望你我二人共效于飞,焉想到今朝半途而废?美人回来!我还有几句知心话语要对你讲。”任傅国恩唤得口干喉哑,九花娘连头也不回,说罢而去。傅国恩见此光景,唉了一声,说:“罢了!从前恩爱,至此成空,昔日风流,而今安在?果然妇人心狠意毒,应了古人之语,仙鹤顶上血,黄蜂尾上针,两般不算毒,狠毒妇人心。”傅国恩见九花娘已经自去,无精无神,直奔磨盘山。
高通海在暗中观看多时,先见人多,不敢上前动手,后见只剩了傅国恩,便绕在他的前头,来到磨盘山口。等不多时,见那傅国恩来到了。高通海笑嘻嘻地上前相迎,说:“傅大人,你老人家意欲何往?磨盘山喽兵参见。我奉我家大王之命,到画春园打探军情,不想在此遇见大人。”傅国恩说:“你叫什么名字?不必上画春园去了,我的大事已坏。”高通海说:“我叫出流高,来吧,你跟我上山。”傅国恩说:“甚好!我就跟你前往。”高通海说:“大人平常来时,都是骑马坐轿,今日步行上山,叫我家大人知道,说我无能。来吧!我背着你老人家前往。”
傅国恩不知是计,过来就趴在高通海身上。
高通海将他按倒在地,解他身上丝绦,将傅国恩捆上,扛起刚要走,树林之内蹿出一人,手执一把明亮钢刀,一声喊嚷,把高通海去路挡住,说:“此山是我开,此树是我栽,有人从此过,留下买路财,牙缝半个说不字,一刀一个土内埋。”高通海抬头一看,见此人身高七尺以外,头上青绢帕包头,上身穿蓝绸短汗衫,青洋绉中衣,足下登青缎子抓地虎快靴,面色姜黄,粗眉大眼,高颧骨,咧腮嘴,项短脖粗大脑袋,大约四十以外,带着一团威风杀气。高源一瞧,甚是面善,忽然想起此人,乃是河南内黄县野马川坐地分赃的英雄蓬头鬼黄顺,连忙过去见礼,说:“黄大叔,久违少见。”蓬头鬼黄顺听高源之言,把刀一横,仔细留神一看,认得是高家庄鱼眼高恒之子,连忙说:“高老大,你在此做甚?”高通海说:“黄大叔,你老人家不知道么?小侄男前在河南,保了巡抚彭大人,屡次剿贼立功,现今保升侍卫。今大人奉旨查办大同府,剿拿叛臣傅国恩,破了画春园。内中有在案脱逃之贼吴太山等,我奉大人堂谕,来捉拿贼党。吾在此处已拿获了傅国恩,今遇见叔父在此拦路劫人,不知叔父因何由河南来到此处?”黄顺说:“高源,我与你通家之好,把我的事告诉你料也无妨。我因在河南事不遂心,故而来到磨盘山投奔金眼太岁马雕,暂在此处借山栖身。
不想马雕人面兽心,反复无常,我到此处,他并不以朋友之礼相待。我打算在此地做下两案,留下他的名姓,叫官兵来剿磨盘山,捉拿马雕,不想却在此遇见贤侄。”高通海说:“黄大叔不必生气,小侄男有妙计一条,你老人家仍回磨盘山,小侄男明天面见大人,调遣官兵前来剿山,捉拿山贼,与叔父报仇雪耻。我扮作内黄县下书之人,混进磨盘山,里应外合,可将贼人拿获。”黄顺说:“甚好!你回去告禀大人,就说九花娘现在磨盘山隐藏,大人必带官兵前来捉拿妖妇。山里还有一位二寨主陈山,乃是我知己好友,我约会他协力相帮。”高源点头说:“就此台辞了。”
他扛起傅国恩,顺大路回归大同府。来至公馆门前,先叫当差之人把傅国恩看管好,自己转至里面,到大人跟前来报功。
此时银头皓首胜奎已然告假回家。高通海过来给大人请安,说:“卑职已将叛臣傅国恩拿获,现在外面,听候大人发落。”大人吩咐把傅国恩带上来。左右两旁齐喊堂威,将傅国恩带至跟前,当面跪下。彭公问道:“傅国恩!你乃是边疆总兵,今天已被擒获。你快把克扣军饷,官逼民变,私自窝藏江洋大盗,隐匿要犯九花娘,拒捕官兵之事,从实招来。”傅国恩一听此话,吓得浑身发抖,说:“大人不必三推六问,我俱皆招认,只求速死。”彭公叫他画供,定罪入狱,又将一干办案差官唤至面前说:“本院奉圣旨来至大同府,就为叛臣傅国恩,今已将他拿获,但还有贼党多人漏网,内有谋害亲夫、杀伤人命的妖妇九花娘,不知他等逃往哪里?你等大家前去分头探访,知道妖妇并群贼的下落,前来禀我,算得头功。”高源赶紧过来请安,说:“卑职拿获傅国恩之时,见九花娘逃往磨盘山金眼太岁马雕那里去了!”彭公一闻此言,即派徐胜、高源至磨盘山查访,如果是实,回来禀我知道,派官兵前往剿拿。
二人领堂谕下来,高通海说:“徐老爷,你会写字不会?”
徐胜说:“会写,你写什么,拿来我给你写。”高源拿这信笺,背着人用笔划了半天,折叠好了,封在信封内。又拿过笔来,送在徐胜面前,叫他写上,信由河南内黄县野马川发,即呈费大太爷拆看;下面写刘珍顿首拜,再写年月日。高通海将信收好,同徐胜出了公馆,竟奔磨盘山而来。走在半路之上,高通海说:“徐老爷,你进山去,我在这里给你打接应;我进山去,你在这里给我打接应。我要是久不出来,你即回公馆,赶紧调兵来救我。”徐胜点头答应。
高通海来至山前,抬头一看,见这座磨盘山坐北朝南,上面树木森森,曲径环绕。高通海正往前走,忽见树林内出来十数个巡山喽兵,手拿钢刀,拦住去路,说道:“你是何人?胆敢前来探山!”高通海说:“朋友请了!在下高姓,排行在大,外号人称出流高,乃河南内黄县野马川滚了马刘珍刘寨主手下的头目,来至此处给蓬头鬼黄顺下书,烦你几位前去回禀。”喽兵说:“你跟我等前去,在寨门听候。”高通海随同喽兵来至大寨门,抬头一看,见这座寨门甚是高大,更楼之上,插一杆大旗,上写四个大字:“聚义招贤”。高通海站在寨门旁,喽兵跑进分赃厅来,见众寨主正同黄顺吃酒。
这山的大寨主是金眼太岁马雕,二寨主是花叉将小丧门孙立,三寨主是老英雄青锋剑陈山。蓬头鬼黄顺正同马雕谈话。
马雕乃是吝啬小人,他也是河南内黄县人,与黄顺系患难之交,今见黄顺无时无运,来到此处,心中甚是不乐,慢不为礼。黄顺因此记恨在心。
今天正在闲谈之际,忽见下面上来一人说:“外面有下书之人,求见黄大爷。”黄顺吩咐叫他进来。不多时,高通海由外面进来,跪倒行礼说:“黄寨主,我奉绿林中朋友之命前来,今以刘珍为首,已给你把宅院都修盖好了,还置了水旱田地二十余顷,请你老人家回去。”把书信递给黄顺。黄顺看信皮上写着:内信由河南内黄县野马川发,绿林众眷友同拜。黄顺方才打开要看,高源说:“事关机密,须背着人。”黄顺打开一看,微微一笑。不知书中写的是何话语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一百二回 徐胜探贼遇多姣 赛花见貌怜才郎
话说蓬头鬼黄顺打开书信一看,微微一笑。马雕在旁偷看,见黄顺微微一笑,他就知道这信内必有喜事,吩咐喽兵,叫厨下赶紧备酒,给黄大太爷送行。黄顺心中说:“马雕真乃人面兽心,我来投奔这许多日子,他从未与我在一处吃酒。今天听见有朋友请我,立刻摆酒给我送行,真乃势利小人。”黄顺把书信带好,吩咐下面把出流高带下去吃饭。高通海这信上面,原来却画着一个王八,有头有尾,一看不觉一笑。早有喽兵在分赃厅下摆了一桌酒,大厅上也把圆桌摆好,四个人对坐吃酒,今天大家开怀畅饮,不在话下。
单说徐胜在山前等侯高源,不见回来,心中正在犹豫,忽见树林之内出来一伙喽兵,为首一个女子,手使铁棍一条,生得形同夜叉,相貌丑陋。怎见得,有赞为证:前顶秃,斗鸡眼,颐口塌鼻梁,脑袋小,黑又瘦。大麻子似酱稠,多亏她把粉擦得厚,又被风儿吹裂了口。蓝布衫,白挽袖,印花边,黄铜纽,红中衣,裆儿瘦。小金莲够九寸长,实难受,一步一歪一嘎悠。
徐胜看罢,大吃一惊!这不是《西游记》妖怪出世,定是《封神榜》天将临凡。那丑丫头来至徐胜面前,见徐胜年有二十以外,白净面皮,俊品人物,身穿蓝绸国士衫,腰系凉带,足下薄底快靴,肋下配定绿鲨鱼皮鞘太平刀,暗带短链铜锤。
丑丫头用手中棍一指,说:“哟!对面小辈,通上名来,你今来到我这磨盘山,有何事故?”徐胜说:“丫头要问,你家老爷姓徐名胜,表字广治,别号就叫粉面金刚。今天奉大人堂谕,来至磨盘山捉拿山贼,寻找妖妇九花娘。”这女子一听徐胜之言,说:“我乃大寨主金眼太岁马雕之女,名唤马赛花。我看你这人倒也安稳,你跟我进来,你我二人成为百年之好。”徐胜一听,把眼一瞪说:“丫头趁早住口,不要胡言,你老爷乃是烈烈英雄,堂堂丈夫,岂肯与你贼女为伍。”马赛花一听此言,勃然大怒,说:“匹夫,你休要不知自爱,待我来结果你的性命。”说罢,抡棍就打。那徐胜看这丫头所使的这条铁棍,甚是沉重,知道厉害,连忙用短锤相迎。二人不分高低上下,正在这般景况,忽然徐胜失神被马赛花一棍打倒,急忙过来按住捆上,把徐胜扛起来,竟奔自己住的院子来。
这院中是上房三间,东西各有配房三间。把徐胜放在东里间屋中,马赛花说:“徐胜,你若是愿意活,跟你姑娘成为百年之好,你我郎才女貌,也是姻缘有分,天作之合。”徐胜假意应允说:“姑娘,你急速放开我,你所说之事,我全都应允就是了。”马赛花一听徐胜应允,便过去把他放开,派仆妇、丫环去到厨房备酒,少时就将杯盘摆在桌上。这几位仆妇、丫环,都知道马赛花脾气,不敢在此服侍,先躲在外面,各归自己房中歇息。粉面金刚徐胜与马赛花二人,推杯换盏,打算将她灌醉,盗回他的短链铜锤,打死马赛花。传了五六杯的光景,徐胜说:“我腹中饥饿,你去拿些吃的来。”马赛花叫了两声仆妇,无人答言,自己出来,去至厨房说:“刘三,预备几样点心,赶紧送到我屋内。”马赛花转身仍回上房,却不见了徐胜,不由得大吃一惊!连忙各处寻找,踪迹不见。
书中交代:粉面金刚徐胜见马赛花出去,拿起自己兵刃,离了上房,蹿了两层院子,见正北有一座高楼,来至楼下,便登楼梯往上扑奔。一瞧是一明两暗,屋内灯烛辉煌,东里间屋中,顺着前檐木床,挂着芙蓉纱蚊帐,上面挂着花篮,里面有栀子、茉莉、晚香玉、夜来香各种奇花。顺北墙一张花梨木条案,上面摆定四样瓷器。条案头前是花梨八仙桌,镶着墨玉心,两边两把太师椅,桌上放着一盏把儿灯,上面点着一支白蜡。
靠东墙挂着镖囊一个、单刀一把,下面梳头桌一张,有妇人一切应用之物,屋中有一阵丹桂冰麝之香。徐胜正看到得意之际,忽听楼梯上有一妇人的声音,吓得他无处躲藏,有心出去,又怕被人堵在门首,自己无奈,只得撩起床帏,伏身藏在床底下,隔着帏缝往外偷看。只见进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,头上梳盘龙髻,耳戴秋叶梅坠金环,脸似桃花,眉舒柳叶,唇似樱桃,杏眼含情,香腮带笑。身穿银红色女衫,周身织金边儿,南红缎百褶宫裙,下面南红缎子宫鞋,月白裹脚,绿绊腿带,红鞋之上绣着挑梁四季花。头前一个丫环,手执红纱灯笼在前引路,后面又跟着一个丫环。那姑娘坐在床上,正在徐胜头脸之上。
粉面金刚无处可躲,听那女子叫道:“小香,你去跟着小玉把洗澡木盆搭上楼来。”两个丫环转身下去。徐胜在床底下进退两难,只见两个丫环搭着洗澡盆上来,放在这美貌女子面前,仆妇拿来两壶开水,倒在盆内。
这姑娘乃是青锋剑陈山之女,名唤陈月娥,跟他父亲学得全身的武艺。陈山甚是疼爱此女,欲选择名门,无奈他是山贼,所有官宦人家,与他焉能往来。今日陈月娥方在楼下练了半天拳脚,自己觉着身体倦乏,想着到楼上歇息。此时天色已晚,想要洗脚,却不想有外人藏在自己屋中。她先把长大衣服脱去了,换上便服,婆子倒上一碗茶来。陈月娥正要吃茶之时,忽听楼下一阵大乱,丫环小玉上来说:“姑娘可了不得啦!下面马赛花手拿铁棍,来到这里,要找姑娘拚命。”陈月娥一闻此言,先吩咐人将木盆拿开,然后摘去簪环,由墙上摘下单刀,带上镖囊,转身往外就走。旁边仆妇慌忙拦住说:“姑娘暂且不必动怒,我到外面问她,因何故堵在这里喊骂?”陈月娥一听仆妇之言,甚是有理,说:“李妈,你就此前去问个明白,再来禀我知道,待我结果了她的性命。”正在说话之际,忽听楼下一声怪叫,马赛花堵在门口,说要徐胜,只气得陈月娥怒气填胸,拉刀就要与马赛花见个雌雄。要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一百三回 陈月娥闺中自缢 徐广治再会多情
话说马赛花在屋中不见了徐胜,自己寻踪找迹,找到这花园里,知道陈月娥在此楼上居住,料想徐胜必是被陈月娥请去寻欢作乐,便把我扔在九霄云外。她来至楼下,用手中铁棍一指说:“陈月娥,趁此将那个姓徐的小白脸放了出来,万事皆休,如若不然,我要杀上楼去,把尔等全皆杀死。”这陈月娥手拿单刀,来至楼门以外说:“姊姊休要胡说,咱们这山上哪里来姓徐的人,我并未见着。”马赛花把手一摆,说道:“陈月娥,你不必撒谎,眼见那徐胜往你这院中来了。你说未见,他往哪里去了?”陈月娥说:“实不知道,你往别处寻找他去吧!”
二人正在争论之际,忽听外面一声喊嚷:“丫头,你气死我也!我一世英名,被你毁坏了。”马赛花一看,正是金眼太岁马雕。因他正在前厅吃酒,见一心腹来报道:“姑娘今日巡山,遇见一个姓徐的,姑娘将他拿获,扛到自己的屋中去吃酒,方才还到后面厨房去催菜呢。”金眼太岁一闻此言,只气得三尸神暴跳,五陵豪气腾空,伸手拉了一口鬼头刀,离了坐位,直奔他女儿住的院中。在各屋内寻找,并不见男子的踪迹,也不知马赛花往哪里去了?一问仆妇人等,方才知道马赛花拿着铁棍,找到陈月娥院中去了。他拿刀追到东院,正遇见马赛花与陈月娥口角相争。马雕劈头就是一刀,马赛花往旁边一闪,用手中铁棍相迎,说:“爹爹,你不要管我的事,趁早走开。”
马雕说:“你气死我也!老父今天先把你杀死,然后再去寻找那厮。”马赛花并不答言,摆铁棍上下翻飞,猛一变着,啪嚓一声,竟将马雕打死。
下面人一阵大乱,早有人飞报与花叉将小丧门孙立、青锋剑陈山、蓬头鬼黄顺。那三人正在吃酒之际,喽兵来报说:“大寨主马雕,被他女儿一棍打死了。”花叉将孙立一听此言,就由兵器架上拿起一条三股漆金耙,哇呀呀一声喊叫,说:“气死我也!”他方一走开,又有巡路喽兵跑上来说:“报!外面来了大同总兵玉面虎张耀宗,带领五千马步军,把磨盘山围了个水泄不通,说从画春园逃窜的漏网之贼,全在磨盘山隐藏,连九花娘都在这里,要想个主意。”黄顺说:“陈大哥,我本是安善良民,你也是侠义英雄,我今天已把这座磨盘山献与彭大人了,哪位给我下书信给高通海?”陈山说:“好!你我就此前往,先把领兵大人接进山寨,然后再与大众商议。”便同着黄顺,先把张耀宗请至分赃厅坐下待茶。陈山听得东院中一阵喊杀,说:“你等少坐,我去去就来。”陈山提刀来至东跨院,只见马赛花正与孙立两下动手,一棍又把孙立打死。陈山过来问道:“马赛花,你这厮好生大胆,你把你父亲打死,又打死二寨主孙立,这是什么缘故,从实说来!”马赛花说:“你问原因,我就为你女儿,她把我那姓徐的人偷藏起来,快把姓徐的还我,万事皆休。”陈山把女儿陈月娥叫下楼来说:“儿呀!这姓徐的是何等人?你快将他放下楼来。”陈月娥说:“女儿楼上并无闲杂人,马赛花是信口胡说!”陈山说:“我女儿楼上并无什么姓徐的,你满口胡说乱道,还不与我退去。”马赛花说:“你帮着你女儿胡赖不成,你说没有,我进去要翻。”陈山说:“我女儿楼上并无什么姓徐的,翻不出便怎样?”马赛花说:“翻出姓徐的,我带了同走,我没话说;如若翻不出来,我把脑袋输给了你。”陈山回头又问他女儿陈月娥说:“儿呀!楼上有人你也说实话,无人你也说实话。”陈月娥说:“爹爹请放心,楼上并无别人,如要翻出别人,孩儿情愿输脑袋给他。”
陈山说:“好!马赛花,你真是无父无君之人!我且问你,这个姓徐的是何如人?”马赛花说:“徐胜是我新定的丈夫,跟我在屋中吃酒,被你女儿拐来的。”陈山说:“你只管上去翻来。”陈月娥手下的仆妇丫环,俱皆不悦,说:“我们姑娘这楼中,连三岁孩童无故都不得登楼,又哪里来姓徐的,你这是无故生非。”
正说之际,蓬头鬼黄顺带着玉面虎张耀宗、水底蛟龙高通海来至东跨院,见陈山等正与马赛花口角相争。高通海来至陈山面前,说:“陈寨主,我等正短一位老爷,是同我一起来的,姓徐名胜,字广治,外号人称粉面金刚,现在不知被你山中何人所害,踪迹不见。”陈山说:“高老爷,你说这话有因,我等正为此事争辩。那位徐老爷是被马赛花擒去了,逼着要与她成亲。这马赛花到厨房催菜,回来又不见了徐老爷。她拿着一条铁棍各处寻找,说徐老爷被我女儿藏在楼上,我叫她上去寻找。”
高通海说:“甚好!既然如是,就叫她上楼寻找如何?”陈山说:“也好!我在头前带路,马赛花你跟我前来。”说罢,举步上楼。
床底下徐胜早已听得清清楚楚,有心出去,又怕坏了人家姑娘的名节;有心不出去,又怕马赛花翻着,不知如何是好!
此时,他只得撩起床帏,钻身出来,站在陈山面前说:“在下姓徐名胜,我就是粉面金刚。我可有几句话要说,在下奉堂谕前来探山,误被马赛花擒住,那丑丫头要逼我与她成亲,我假意应允,她即将我放开。她上厨房去催菜,我才逃来此处。我以为这楼上无人居住,不想乃是姑娘的香闰绣户。我隐藏在床下,姑娘并不知晓。”马赛花在下面用棍一指,说:“姓徐的,你趁此跟我回去拜堂成亲,万事皆休。”徐胜说:“丫头,你这是在梦里说话,老爷焉能要你!”马赛花一听此言,把三角眼一瞪,黄眼珠一转,说:“姓徐的,你真是前来找死。”摆棍向徐胜搂头就打。徐胜跳出圈外,不敢与丑丫头交锋。旁边跳过蓬头鬼黄顺来,大喊一声!陈山亦摆利刃,协力相帮动手,说:“月娥丫头呀!你是要我这条老命。”
陈月娥一语不发,只羞得面红耳赤,转身来到屋中,把汗巾解将下来,紧拴在窗棂之上,说:“此事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楚,被爹爹说了几句,我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?莫若急速一死,到阴曹地府找我那去世的娘亲,以了今生冤孽。”说罢,便伸脖颈往里一套。不知性命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一百四回 陈山率众投钦差 黄顺自归内黄府
话说陈月娥正要投环上吊一死,不想丫环、仆妇赶到,先把姑娘救下,幸喜得以苏醒过来。此时,外面众人早把马赛花围上。
徐胜先跳过墙去,往前行走,约有五六里之遥,只见眼前有一座古庙,坐北向南。徐胜也不知是何庙宇,蹿上房去往各处留神细看,见东边单有一所跨院,里面灯光隐隐。徐胜蹿房越脊,到了东院之内,跳下房来,用舌尖舔破窗棂纸,往屋中仔细一看,只见里面顺着前檐是一张湘妃竹床,床上有小桌一张,上面坐定的正是桑氏妖妇九花娘。另有八仙桌一张,两边有太师椅两把,八仙桌上放着一盏蜡灯,椅子上坐着一个仆妇。
书中交代:九花娘因何来到此处?只因她与傅国恩分手之后,自己拿着一个包裹,内有珍珠细软之物,可值三千两之数。
她打算远走高飞,找一深山幽僻之处,躲避此难。那一日走到这座庙门前,看见上面有一块匾,写的是九圣庵。她自觉身体倦乏,来至山门叩门,里面出来一位老尼僧将山门开放。老尼僧将她让至禅堂,分宾主落座,叫仆妇捧上茶来吃了两盏。老尼僧问道:“施主尊姓大名,从何处而来?”九花娘说:“师父要问,在下乃鸡鸣驿人氏,娘家姓桑,婆家姓汪。只因丈夫去世,自己孤身一人,想要出家,情愿在此晨昏三叩首,早晚一炉香,望师父慈悲,收我做个徒弟。”老尼僧说:“甚好。”夜内,她就将老尼僧一刀杀死,尸首扔在一旁,把使唤的仆妇人等叫来。九花娘说:“你等不必害怕,如要走漏消息,我一并杀了。”
今日晚间,九花娘桑氏独自一人,正在屋内发呆,只觉着发似人揪,肉似钩搭,行坐不安,不知所因何故?徐胜在外面一瞧是妖妇九花娘,便飞身跳入院中,大嚷一声,说:“妖妇!
你今天休走,我等特意前来捉拿于你。”九花娘在屋内一听,吓得脸色改变,急忙将灯吹灭,先摔出一个杌凳来。粉面金刚闪在一旁,那妖妇随后蹿到院中,摆动单刀,往外一看,原来却是当年鸡鸣驿相遇,在心中盼想的俊俏郎君徐胜。妖妇一见,冲着徐胜扑哧一笑,用手指点着说:“呀!我打算是谁?原来是你,小没良心的,你还跟我动手?走吧,有话到屋里再讲。”
粉面金刚徐胜面目一沉,把眼一瞪,向她说道:“妖妇,你谋害亲夫,谣言惑众,协助叛臣,刺杀钦差,种种不法皆身犯国律,目无王章。你要有知识,我把你捆上,解到大人公馆,任凭大人发落。”九花娘见徐胜并无半点情意,把手中的刀一指说:“徐胜,你真不知时务。我仙姑认情,给你说的是金玉良言,谁想你翻脸无情,恶语伤人。你我二人,分个强存弱死。”
说罢,抡刀就剁,粉面金刚摆手中铜锤相迎。二人走了有三五个照面,九花娘见徐胜甚是凶勇,便转身往南就走。徐胜随后紧紧追赶,九花娘偷眼一看,伸手拿帕照徐胜一摔,徐胜只闻一阵异香,便翻身跌倒在地。九花娘把他扛将起来,送到屋中,放在床上,先把徐胜的手臂捆好,然后把解药抹在他鼻孔之上。
徐胜打了两个嚏喷,苏醒过来,大骂道:“妖妇,你快把我结果性命,我只求速死。”九花娘在徐胜旁边一站,说:“你我无冤无仇,你何必这样心狠意毒。今日庙中无人,你要从我这件好事,你我二人就在这庙中一住,做一个海外散仙,任意逍遥。”
徐胜一想,莫如假意应允,用酒将她灌醉,拿她前去报功。想罢,说:“九花娘,前番在鸡鸣驿,我确有心爱慕于你,谁知被高通梅、刘芳、欧阳德冲散,直到如今,我还心中恋念,不忘前情。这也是你我姻缘有分,今天异地相逢,真遂我心中之愿。”九花娘一听此言,说:“徐郎!我知你是一位有情有义之人,这才算是我目能识人。”说着就将徐胜放开,告诉婆子、丫环烹茶备菜。
他二人携手同行,来到上房,在里间屋中落座吃茶,诉说别后情形。九花娘问道:“徐老爷,自打鸡鸣驿分手之后,你心中还有意惦念我么?”徐胜说:“自从你我分别,我是茶思饭想,并无一刻忘怀,不知美娘子你心中如何?”九花娘唉了一声,说:“自从你我分别之后,我有心想要上吊身死,又恐你在世界上还想念于我。今天见你,真遂了我平生之愿。”婆子擦抹桌案,摆上杯盘。徐胜还是真饿了,自从他跟高通海直奔磨盘山而来,天已到二更以后,尚未吃饭,今晚看见摆上各种菜蔬,心中甚乐。九花娘一瞧,摆上十六样果子,亲手拿起酒壶说:“徐胜,我今天敬你三杯酒,头一杯酒,给你消愁解闷,这是一盅压惊酒;第二杯,你我破镜重圆,总算是双喜绵绵;第三杯,你喝一盏成双酒,我也陪你喝一杯。”二人对坐着吃了几杯酒,徐胜安心要将九花娘灌醉,所以巧语花言地哄那九花娘。后来又猜拳行令,开怀畅饮。
正在得意之间,外面来了几位英雄。原来水底蛟龙高通海同着陈山、张耀宗,已将马赛花拿住,将她绳缚二臂。再找徐胜时,却已踪迹不见。高通海说:“你我大家分头寻找。”他同陈山、张耀宗三人,顾着后山小路下来,到了九圣庵;蹿过墙去,只见东厢房中灯烛辉煌,里面有男女之声。高通海将窗棂纸舔破一看,招手叫张耀宗、陈山说:“你两个人来看。”三位各拉兵刃,要闯进屋内捉拿九花娘。要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一百五回 群雄共捉九花娘 总镇亲访剑峰山
话说粉面金刚徐胜在九圣庵内与九花娘吃酒,徐胜假意殷勤,九花娘乐得心花儿都开,亲手给徐胜斟酒,二人开怀畅饮。
怎见得,有赞为证:徐广治在灯儿下,见那个粉香脂艳又在目内。一阵阵风送娇美,媚于座上。徐广治装就了那等情形,心儿耿耿,眼儿宁宁,春扇儿摇摇,引动了劳卿。淫妖错上了巫山十二峰,意儿摇,芳心动,魂儿荡漾,魄儿飘零,软却却如梦如惊。荡荡悠悠,恍恍惚惚,目不转睛。说什么天儿长,地儿久,心坎上温,眼皮上供。曾记得,长生殿订定了百年约,趁今日良宵,海誓山盟。花里魔王更甚一层,蜜语甜言万分情。目下的郎君与众不同,隐刚直,添柔性,假堆欢,笑语迎,把一位粉面金刚玉罗汉,当作了黄蜂多情。
徐广治神色与他等相似,却原来是一派的虚情假意装成。
徐胜正与九花娘吃酒,外面高通海同张耀宗、陈山三个人赶到。
高通海在外面一声喊嚷:“妖妇九花娘,今天你往哪里走?
我等特意前来拿你。”九花娘先把灯儿吹灭。徐胜举起桌子,照九花娘就砍。九花娘拉刀由东里间屋内蹿出,奔到了西里间屋。徐胜在里间嚷道:“张大哥、高大哥快来,妖妇往西里间屋中去了。”徐胜抓短链铜锤追至西里间,再找妖妇已踪迹不见。高通海进屋来把灯点上,众人到西屋仔细寻找,见后窗户已开,想必是从这里逃走了。大家在前后院又寻找一遍,陈山见并无妖妇踪迹,便说:“你我大家暂回磨盘山去吧。”众人这才回归磨盘山。
此时天光大亮,陈山把高通海请至里间屋内,说:“高老爷,我有一事相求。”高通海说:“什么事?请讲。”陈山说:“老汉只有一女,就是高老爷方才看见的那个姑娘。求高老爷做个大媒,给徐老爷说说,不知意下如何?”高通海满口答应说:“你听信吧!”转身来至外面,一见粉面金刚,便把陈山之意细说了一遍。徐胜倒也愿意,说:“高老爷,这内中还有一段情节,我已定下张氏门中亲事,他如愿意,你可把此事对他说明;如不愿意,作为罢论。”高通海又对陈山把话细讲,陈山说:“高老爷你去把定礼要来,就算一言为定。”高通海过去告诉徐胜说:“陈山愿意,你就拿出定礼来吧。”徐胜解下一对荷包交给陈山,拜了岳父,从新大排筵席,款待张耀宗等。
陈山把喽兵点齐,拿过花名册簿,把孙立、马雕成殓,葬在山前,再把马赛花捆好,装在车上,这才随同大同总兵张耀宗等直奔公馆。
来到大人公馆以外,高通海、徐胜、张耀宗先到里面给大人请安回话,说:“卑职等奉大人堂谕寻找妖妇九花娘,在磨盘山有山贼马雕等拒捕官兵,卑职等已将贼人打死。当时内中有一陈山,为人忠厚,率众投降,现在外面听候大人示下。”
大人吩咐先把陈山带上来。少时,外面把陈山领至大人面前,跪倒磕头,口称:“罪民陈山,参见钦差大人。”大人一看陈山,约有五十以外,面庞微黄,重眉大眼,准头端正,四方口,额下一部花白胡须,身穿一件蓝绸长衫,足下白袜云鞋。大人说:“陈山起来,下面坐下,本阁有话问你。”陈山说:“有钦差大人虎驾在此,草民焉敢坐下。”大人说:“坐下好讲话。”
陈山说:“告坐。”大人说:“这磨盘山方圆有多大地方?你手下有多少喽兵?除此之外,那里还有山贼么?”陈山回说:“这磨盘山有五百名喽兵,为首的是马雕、孙立。小人因带着女儿从山前路过,被马雕、孙立拦住,大战一天,不分胜负,他约小人上山,做了山寨主。钦差大人派兵剿山,草民不敢抗敌官兵,今马雕、孙立已死,因此率众来至大人台前请罪。”
大人说:“你既知道改过,又何罪之有,从此跟本部当差,本部还要保举于你。”陈山说:“承大人栽培。”
大人把众办差官叫到跟前说:“把磨盘山喽兵编成名号,归大同府镇标补额。以前因傅国恩克扣军饷,兵变之后八千兵只剩三千有余,就在这磨盘山五六百喽兵之内,挑选精明干练之人补为头目。”然后又问道:“现在九花娘往哪里逃走去了?”
高源说:“昨天夜晚在九圣庵动手,妖妇此时已经逃走。”大人说:“奉旨所缉之要犯俱皆拿获,惟有九花娘逃走,我再给你等三天限,必须将九花娘拿住,如无此贼,我定要开参。”高通海吓得战战兢兢,刘德太默默无言。正在忧虑之际,外面来禀报说:“有汝宁府上蔡县的班头紫面虎苏永福、雨雪豹苏永禄二人求见大人。”彭公说:“叫他二人进来。”外面答应。
不多时,带进苏家兄弟二人来跪下说:“卑职叩头,求大人赏差事。”彭公见苏永福年约五十以外,身高八尺,面如紫玉,雄眉阔目,身穿青洋绉长衫,足登青缎快靴,手拿折扇。
大人说:“二位班头,前者你等将采花蜂拿获,本部也曾说过,叫你二人跟我当差。我今已把叛臣傅国恩拿住,内中只有一个奉旨严拿的妖妇九花娘漏网。我这里现正派人寻找,你二人来得甚好,跟着他等查拿贼匪,去访九花娘的下落。”苏永福说:“我同苏永禄在大同府南门外茶馆,听见几个卖鱼的说,此地有一座剑峰山,方圆三百余里,里面有一个大寨,寨主人称活阎王焦振远,他的五个儿子人称焦家五鬼,他父子六人在此种地不交粮,无人敢惹。今日卖鱼人说,他家五少庄主得了一个美妇,我想怕是那焦信把九花娘留住,亦未可定。”彭公听罢这话,说:“高源、刘芳,你二人哪个拿贼去?”旁边只见大同总镇张耀宗过来说:“钦差大人,卑职接任不久,地面尚未办理清楚。今朝也不必派戈什哈前往,卑职暂且带一名跟班之人,到那剑峰山去见活阎王焦振远,叫他把九花娘献出来,两罢干戈。不知大人意下如何?”彭公说:“好!”
张耀宗辞别大人,转身下来,到了自己衙门,另换一身蓝绸子服色,叫外头备马,带两个亲随,骑马出了大同府,直奔剑峰山。三十余里路,展眼就到。张耀宗勒马一看,见这座山是东西两个山头,坐北朝南山口。他催马进了山口,一瞧里面是大峰俯视小峰,前岭连接后岭。催马再扑奔西北,约定有数里之遥,见东西是个山环,由西往东的九道山涧归到一处,成了一条莲池河,南北有三十余丈,东西有八里多长。在河当中栽了许多莲花,靠南岸有五只小船,南岸有东房五间,西房五间,木头牌上接着一张告示。张大人催马向前,抬头仔细观看,上面书写着:“剑峰山晓谕附近居民人等一体知悉,出入须有腰牌,不准混乱。倘有无知匪人私行进山,被山寨巡查之人拿获,定行重处,决不宽贷。”张耀宗看罢告示,只见莲花岛内,有无数捉鱼捕虾之人。忽然从班房内转过一人,说:“你是干什么的?若教我山主瞧见,定把你拿进山去,细细拷问于你。”
张耀宗听罢,叫家人把靴页拿出来,取出名片一张,又在家人耳边说了几句。家人来至那人面前,说道:“这是我家老爷,乃大同总镇,特来拜望你这剑峰山的寨主活阎王焦振远。”这人即将名片接过来,说:“你且在此等候,我前去回话。”这人手执着张耀宗的名片,来至河沿叫船,跳上船去,到里面通报。
那活阎王焦振远与五鬼正在大厅静坐闲谈,那人把名片往上一举,说:“回禀寨主,大同府新任总兵张耀宗前来拜访。”
活阎王接过名片一瞧,说:“老夫与他素无往来,这剑峰山不受外界所管,地方狭窄,不敢容留贵客,叫他急速回去。儿呀,你出去快对他说。”地理鬼焦智转身出了大厅,见到张耀宗说:“姓张的,你是这里的总兵么?我家与你素无往来,再者我们这剑峰山地处僻壤,不受外界所管。”张耀宗一闻此言,在马上勃然大怒。他忍了心头之火,在马上举手抱拳,说:“焦庄主,本镇奉钦差彭公之命,特来寻找妖妇九花娘。听人传说九花娘落在这座山中,你把她献了出来,与你无干。”焦智听他之言,一阵冷笑,说:“你满嘴放屁,我们这一里头并无闲杂人等来往,你无事生非,跑到这里找事,趁此给我走开。”张耀宗勃然大怒,伸手拔刀,要在剑峰山捉拿地理鬼。不知胜负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一百六回 禀钦差捉拿焦振远 告奋勇五探剑峰山
话说地理鬼焦智来到莲花岛北边,口出不逊,怒恼张耀宗,伸手拉刀一指说:“本镇好意前来拜访,你这厮却不懂事,出口伤人,待我回去禀明钦差,必要剿拿你等。”焦智说:“我们这里并没有什么七花娘八花娘九花娘,这是哪里来的晦气。”
说罢,张耀宗无奈,便与跟人回归大同府。
来在公馆门首下马,到里面见大人回说:“大人在上,职员奉堂谕至剑峰山要九花娘,山内活阎王焦振远不服王法,将九花娘隐藏山中不献,还出言不逊,把职员骂回。待职员调兵前去剿拿。”大人说:“这还了得,你暂且下去,本阁自有道理。”
张耀宗下去后,大人说:“来!高源、苏永福、苏永禄,你们三个人前去剑峰山明查暗访,如果焦振远实是反叛,我再调兵拿他不迟。”高通海回禀说:“大人既派我去,就不要苏永禄,要派苏永禄,就别派我。苏永禄为人奸狡,跟我到不了一处。”
大人说:“我派人由不了你,下去吧!”
高通海叫苏大、苏二过来说:“二位哥哥,咱们商量商量,既是活阎王不服王法,他必有点能为。你们二位跟我去,我来拿贼,你们捆人。”苏水禄一想,自然还是捆人的便宜,便说:“高老爷,你是护卫,我们是个微末差使,当然是高护卫拿贼,我们捆人。”高通海说:“走吧!你我就此前往。”三个人说说笑笑,来到剑峰山口。高通海在前引路,进了剑峰山一瞧,只见青苗满地,绿树荫浓,两旁边的高梁地都长有一人多高。苏永禄说:“我们两人就在高梁地里藏着,你去拿贼。”他在心中暗说:“高通海你上当了,你去拿住贼,叫我们过去捆,倒是自在之事。”
高通海来至剑峰山交界处一瞧,东西是一道河,须得从此地摆渡过去,才能到得了剑峰山。河北岸有二十多间房,大概是该班人等住的。河南有十间房,一边立着一个交界牌,上面插着一杆白旗子。交界牌上写着:管理剑峰山一带等处焦,为晓谕附近居民人等一体知悉:此山乃焦姓所管之地,如有官府之人私自进山,探亲访友,须先到莲池岛听差房挂号,领写执照进山,方保无事。如无执照,拿获立斩。
高通海瞧着,忽见听差房内出来几个河兵,说:“来的小辈,你是做什么的?通上名来,今日奉寨主之命查拿奸细。”
高通海一闻此言,把眼一瞪,说:“小辈,你也认不得你家老爷是谁?我要跟你等一般见识,算我无有大量。你等趁此把活阎王焦振远叫了出来,我两个人分个强弱真假。”这些人一听此言,微微冷笑说:“你这小子别说浪言,我家寨主岂肯跟你无名之辈动手。伙计们,拿家伙!”这些河兵看着高通海只有六尺多高,其貌不扬,身穿紫色马褂裤,青布快靴,面皮微黑,短眉阔目,高颧骨,三山得配,四方海口,手中执一把短刀在那里一站。有十几个河兵,各拿兵刃,扑奔高通海而来,摆兵刃就剁。高通海一声喊嚷,说:“你这一伙强徒,好生大胆,竟敢与高老爷动手!小辈站定了,听我告诉你等,你家老爷姓高名源,表字通海,绰号人称水底蛟龙。”这几个河兵一听,半信半疑,说:“你既是高通海,我们大家把你拿住了,好去报功。”这十几个人一齐拥上,高通海也并不把他等放在心里,几个照面,被高通海砍得东倒西歪。
内中有一个跳上船去,跑进剑峰山,前去禀报活阎王焦振远说:“有钦差彭大人手下的办差官,名叫高通海,来到剑峰山莲池岛要九花娘,把看河之兵砍杀不少。”焦振远一闻此言,说:“气死我也!哪个将这小辈拿进山来,碎尸万段。”地理鬼焦智拉虎尾三截棍,说:“待孩儿前去拿他。”
他带领几个庄兵,出离大寨门,见高通海正在那里发威。
河兵大声喊嚷,说:“四庄主出来了。”高通海往对面观看,见顺莲池岛船上过来一人,身高六尺,项短脖粗,大脑袋,面皮微黑,黑中带紫,两道扫帚眉,一双大眼,高颧骨,上身穿月白绸子小汗褂,青洋绉中衣,足下月白袜子,青缎子实纳帮皂鞋,手持虎尾三截棍。船一到岸,就拧身蹿将上来,手中一摆兵刃说:“对面小辈,你是何人?通上名来。”高通海把刀一顺,说:“呔!你要问你家老爷,年年高,月月高,日日高,人走时运马走膘,骆驼单走卢沟桥,姓高名源,表字通海,人称水底蛟龙,这就是你家高大老爷。”焦智一闻此言,气得哇呀呀喊叫,说:“小辈,你胆大包天,敢到这剑峰山来找死。”
高通海说:“你先别嚷,咱们俩要动手,得先说说。”焦智说:“你要说什么?”高源说:“既要动手,是善打恶打,文打武打,要是善打,各划一圈,你在东边,我在西边,不准出圈,若出圈算输,再不然两人对骂,谁骂得过算谁赢。”焦智说:“依你各划一圈,咱两个动手。”高通海就拉出刀来,在圈里一比,焦智摆三截棍在圈里耍开,闹得通身热汗直流。焦智说:“不用文打,改为武打。”摆虎尾三截棍搂头就是一棍。高通海往旁边一闪,说:“且慢,要我动手拿住你,也不算英雄,我叫过两个跟我之人,把你拿住。”高通海站在圈外就嚷:“苏二哥快来捆人!”
苏永禄从高梁地内拉着一把短刀,往外就跑,还当是高通海将贼拿住了,及至临近一瞧,原来贼人还在那里站着,便说:“高护卫,你把他打躺下,我才好捆,站着我如何捆得上呢。”
高通海说:“我打倒了还用你捆?你过来吧,快拿这个贼。”苏永禄一瞧无奈,只得摆刀上前动手。焦智的虎尾三截棍十分纯熟,哪里把苏永禄放在心上,三五个照面,一棍将刀打落,再一扫堂棍将苏永禄打倒,过来几个河兵,把他捆上了。高通海又嚷道:“苏大哥快出来吧!苏二哥捆不过来了。”苏永福由高梁地出来一看,见二弟已被人拿住,他自己乃忠厚之人,怒从心起,拉刀直奔焦智动手。几个照面,亦被焦智打倒。高通海吓得战战兢兢。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一百七回 高源智擒地理鬼 焦礼大战水底龙
话说苏永福来至战场,与焦智定了几个照面,刀被棍磕飞,大爷转身要跑,被焦智一腿踢倒在地,过去几个河兵,把大爷捆上。焦智摆棍扑奔高通海而来,高通海知道这事已不能躲避,用手中刀一指说:“焦智,你真乃太岁头上动土,不知高老爷的厉害。”焦智并不答话,摆棍搂头就打。两人走了有三四个照面,高通海已浑身是汗,口中急喘。焦智见高通海看着不行了,把手中之棍一裹。高通海说:“罢了罢了!”出圈外往东北就跑。焦智用手指着说:“高通海,今日上天追你到灵霄殿,入地也要跺你三脚。”高通海说:“罢了罢了!真是命该如此,生有处,死有地,三个人叫人拿住两个,剩我一个人回去,我也对不起他二人,不如跳河一死。看来这道河就是为我挖的,今天我做一个水底亡魂、河中怨鬼,也就是了。”说罢,往里就跳。
地理鬼一看,喜出望外。追至莲池岛河岸,见高源冒了两冒,焦智把三截棍扔在岸上,扑通一声,也跳下水去了。高通海在水底蹲着,睁眼静等。地理鬼焦智本来水性平常,在水中不能睁眼,只用两手去摸。高通海由后面一掐脖子,把地理鬼一气灌了三口水,拉上岸来捆好,又过去把河兵杀散,将苏氏兄弟二人放开,说:“你们先把此贼扛回大同府,我在这里等着捉拿活阎王。”二人一听,心中甚为喜悦,说:“高护卫老爷,我们不等你了。”高通海说:“你二位只管走,今天我非把九花娘拿住不回公馆。”苏大爷扛起地理鬼,二人竟自去了。
高通海站在莲池岛,破口大骂道:“活阎王焦振远,快把九花娘送了出来,万事皆休,如若不然,高大老爷杀将进去,鸡犬不留!”
河兵赶紧去大寨回禀。活阎王正与焦面鬼焦仁、霹雳鬼焦义、独角鬼焦礼父子四人在一处谈话,见外面跑进一个河兵来说:“回禀大寨主得知,适才我家四庄主已被彭大人办差官拿去了。”活阎王一听,说:“这还了得,彭大人敢将我儿拿去,老夫跟他誓不两立。”独角鬼说:“爹爹暂息雷霆之怒,待孩儿亲身到外面捉拿办差官,救回我四弟。”焦振远说:“也好!你就此前往,将赃官的办差官拿住,老夫要亲自审问。”独角鬼焦礼拉虎尾三截棍,带领二十多个喽兵,各带刀枪棍棒,出离大寨门,到了莲池岛,坐摆渡船过河。
高通海正在那里叫骂,一瞧里面出来的独角鬼焦札,身高八尺,面如重枣,身如油墩,手提三截棍,比方才的地理鬼长得雄壮。高通海看罢,问道:“来者你是何人?快通报你的姓名,高老爷不拿无名小辈。”独角鬼用手一指,说:“你就是赃官彭朋手下的办差官吗?我等与你无冤无仇,何故将我四弟拿去?我今天特意前来问你,所因何故,你趁此说来。你三太爷名叫独角鬼焦礼。”高通海也通了名姓说:“我奉大人之命,特来寻找九花娘,你等将她放了出来,万事皆休,如若不然,高老爷先将你拿获,面见钦差,按律治罪。”焦礼听罢,气得哇呀呀乱叫说:“你这小辈着实大胆,竟敢这般无礼!”摆棍就打,高源往圈外一闪,把短刀变着路数,与焦礼杀在一处,两人不分高低上下。走了十几个照面,高通海累得浑身是汗,撒腿就跑,焦礼随后追赶。高通海说:“好小辈!你当真要追赶高老爷!”焦礼说:“追你又该当如何?”高通海说:“我受异人传授,能呼风唤雨,撒豆成兵,倒海搬山,待高老爷拘一个天兵天将来将你拿住。”说罢回头,见焦礼已赶至跟前。高通海摆刀就剁,却被焦礼一棍将刀磕飞。高通海吓得魂魄皆冒,转身又跑,焦礼紧紧相随。高通海说:“小辈!看我的法宝取你。”只见白亮亮的一宗物件,直扑奔焦礼而来。焦礼忙往旁边一躲闪,过去一看,原来却是一把壶。焦礼说:“你力穷智竭,今天休想逃走。”高通海一壶未打着焦礼,撒腿又跑,抬头一看,见眼前有一片树林,他急中生智,说:“哈哈,树林之内的埋伏还不出来,等待何时?我已然把独角鬼焦礼给你诓到。”焦礼一听此言,止住了脚步,怕树林之内真有埋伏。高通海飞身跑进树林,焦礼见无人出来,心中甚为喜悦,拉棍又往前追去,只见高通海仍在前头撒腿奔跑。焦礼在后面紧追不舍,看看就要赶上。高通海说:“小辈你真可恨,我高大法官今天真要祭起法宝拿你。”说罢,回手哗啦一下,黑乎乎的一宗物件,正打在焦礼的面门。焦礼觉着不大疼痛,留神一看,原来是一个搭裢,里头还有六个钱,只气得他狂叫如雷,大骂道:“小辈高通海,今天我要放你逃走,誓不为人。”高通海见焦礼仍在紧追,抬头一瞧,见眼前有一道沟,眉头一皱,又计上心头,说道:“沟里的朋友,快出来帮着我捉拿独角鬼,千万别放他逃走啦!”焦礼说:“你不用使诈语吓唬于我,我早已知道你诡计多端,今天休想逃走,你就是有十面埋伏,我也要将你拿住。”高通海计穷力竭,跑得两腿发直,只见眼前有一道沙岗,由东北至西南长有三四里之远。高通海往沙岗上一跑,脚底下一滑,身子一沉就摔倒在地,口中喊道:“哎呀!我高通海今天性命休矣!”独角鬼一瞧,哈哈大笑,说:“小辈,你也有今日,我焉能容你逃走!”说着,赶上前来,摆棍照定高通海当头就打。只听沙岗后一声喊叫:“唔呀!混帐东西,不要伤人性命,待我来拿你!”
这时蹿过两个人来,上首那人,说话是江南口音,手中拿着包裹;下首这一位,面皮微黄,黑中透亮,短眉毛,圆眼睛,项短脖粗,手使一把轧油锤。这二位原来并非别人,上首这一位是小方朔欧阳德的大弟子,家住江南绍兴府,姓武名杰,表字国兴,绰号小蝎子;下首这一位,家住狼山纪家寨,姓纪名逢春,乳名小三庆儿,乃神手大将纪有德之子,受过能人指教,武艺绝伦。只因高通海奉大人堂谕,带着苏永福、苏永禄再探剑峰山,捉拿九花娘,武国兴与纪逢春便来禀见大人,也要前往。大人说:“你二人须要小心,不可任意。”二人点头,各执兵刃出了公馆,直奔剑峰山。
二人因道路不熟,便在沿途之上到处访问。走有数里之遥,眼前是一带山庄,及至身临切近,见路北有个茶馆,北房三间,搭着天棚,周围苇子花障,头前扎出一个门来,挂有一块纸匾,上面写着“养性山庄”,有一副对联,是两块木头刻成的,挂在两边,上联是:“檐水无鱼,蜘蛛偏作网”;下联是:“茶烟有鹤,鹦鹉可为杯”。二人觉着口干舌燥,迈步进了养性山庄,要来一壶茶,暂且歇息,顺便打听道路。二人叫伙计过来问道:“这里离剑峰山多远?”伙计说:“还有十二里路。你们二位到那里找谁?”武国兴说:“我们打听个人,你可知道?”伙计说:“剑峰山那里。前后有一万多家,看你问哪一个,有名便知,无名不晓。”武国兴说:“此人大大有名,有个活阎王焦振远,你可晓得?”小伙计一听这话,上下看了武杰一眼,说:“慢说是我,在大同府就是女子小孩,也没有不知道的。你是哪里人氏,找他有何事故?”武杰说:“我与他素无往来,只因我有一个表弟投在剑峰山,被他人所害。”伙计听了说:“你老人家千万别去,我有几句良言相劝,焦家父子甚是难惹,慢说你一两个人前去找他,就是调三五千人去了,也难讨公道。
那里面连环三四百里,不受外界所管,居住的人家俱属他管。
依我劝你,还是不去为妙。”武杰说:“我既到此,焉有不去之理?”给了茶钱,二人出了养性山庄,扑奔剑峰山而来。
正往前走,见一道沙岗拦住去路,忽听那里喊叫:“我高通海性命休矣!”二人赶过去一瞧,只见独角鬼焦礼正举棍要打高通海。武国兴一声喊嚷:“混帐王八羔子,休要伤我朋友。”
抖手就是一镖。纪逢春也抡锤照定贼人就打。焦礼摆三截棍独战二人,并无半点惧色。高通海扒起一把土来,照定焦礼面门就甩。焦礼满面是土,不能睁眼,被纪逢春一锤打倒。三人过来,正要去捆焦礼,忽听得那边人声呐喊,大概是活阎王带领庄兵,前来捉拿高通海。要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一百八回 三杰捉拿独角鬼 高源夜探剑峰山
话说小蝎子武杰与打虎太保纪逢春双战独角鬼焦礼,正在不分胜负之际,焦礼让高通海一把土撒了一脸,被纪逢春一锤打倒,按住捆上。高通海说:“你二人把他带去面见大人,我把九花娘抓出来,拿住为首的活阎王,方才回去。”武杰说:“高老爷,你凡事须要小心。”高源说:“好,你二人去吧!”三人正说之际,忽听得西北上人声呐喊,高源说:“你二人快把独角鬼给扛回去吧!”高源把那条三截棍挂在树上,溜在高梁地内隐藏,武杰等二人扛起独角鬼径自去了。
再说霹雳鬼焦义又出来探听消息,向河兵一问,方知独角鬼追高通海去了,连忙过了莲池岛,带领着四五十名庄兵追赶下来。天色已晚,远远听见风吹三截棍的声响,众人追至临近,见是独角鬼的三截棍,连忙摘将下来,说:“老爷你看,这必是那高通海把三爷诓在这里,被他的余党捉去。”焦义说:“这话倒也有理。走吧,小于们,你等跟我去回禀老庄主知道。”
众庄兵点头,一同回去。
高通海先由旧路把短刀找着,又跑至莲池岛从各处观看,只见那该班房子外面,有两木桶炖肉,一桶干饭,旁边有碗。
高通海过去先偷了人家两碗肉饭,蹲在高梁地内吃完。天已黄昏,听见外面焦义率众归寨,他便扑奔正东,来至莲池岛,跳下浮水过去,直奔正北。到了山寨门外,蹿上墙去一瞧,见里面无数房屋,这所山庄总有八百来户人家。高通海先到岛北,来寻找活阎王的住家。走至十字街一瞧,见路北的大门,想必是焦振远的住宅,便飞身蹿上房去,里头有五六层院子,灯烛辉煌。他蹿房越脊,各处寻找。
高通海来至正房,隔着虾须帘子望里观看,见桌上放着一盏蜡灯,点着羊油烛,东边椅子上坐定一人,站起来身高八尺,马蜂腰,窄肩膀,上身穿蓝绸子短汗衫,青洋绉中衣,玉色绸子袜,青缎儿鞋,面皮微紫,紫中带黑,两道花白英雄眉,一双虎目,准头端正,四方海口,花胡子,神光满足。旁边站定一人,年有四十以外,身躯肥大,面皮微紫,浓眉大眼,鹦鹉鼻子,黑胡须,月白布裤褂,足下白袜青缎鞋。西边站着一人,淡黄脸,两道抹子眉,一双大环眼,高鼻梁,四方口,月白裤褂,青缎快靴。东面坐的,正是活阎王焦振远,左面站定焦面鬼焦仁,右手站着霹雳鬼焦义。焦振远说:“儿呀!老夫年已六十余岁,一生就是不服人,今天赃官彭朋无故竟遣差官将你两个兄弟拿去!快把那几个河兵给我叫过来!”不多时,只见进来十几个河兵,都跪在台阶以下,说:“老庄主呼唤我等,有何事故?”焦振远说:“老夫在剑峰山居住,世代并未遇见这样赃官。你等今日在莲池岛该班,那办差官来时说些什么?
要从实说来。”内有一河兵,姓张,素常爱说爱笑,人送他外号叫快嘴张八,他说:“今天早起我该班,来了一人姓高,名叫通海,他来至莲池岛说,庄主把妖妇九花娘隐藏起来了,如快快送出来,万事皆休。四庄主出去,三言五语就动起手来,先胜后败,被他诓到莲池岛拿获。后来三庄主出去,把高通海杀得落花流水,望影而逃。三庄主追了下去,却不知他怎样拿法?这是实话。”
活阎王焦振远一听,说:“反了!俺焦振远当年乃是安善良民,守分百姓,只因那一年年荒岁乱,此地五谷不收,本处知府催讨钱粮,把我这街坊押在衙门之内不少。老夫一时动了善念,替众乡邻完纳钱粮,焉想到赃官却说我收买人心,必有谋反之意,要将我下在狱中。众乡邻苦苦求告,赃官不准,我几个孩儿才各执三截棍打进衙门,将老夫背回剑峰山。从此老夫一恼,所有剑峰山四百里之耕地不纳钱粮。我立起连庄会来,凡有官人到此催讨,便把他捆上,扔在莲池岛,当时活埋。今天老夫在山中安闲无事,赃官无故前来找寻于我,将我两个孩儿拿去。焦面鬼,你拿铜锣一面,把连庄会之人聚来,细细拷问。”焦仁答应,吩咐外面鸣锣聚众。活阎王便叫人把杌凳搬在房檐下。高通海翻身来到后院,见院中栽种翠竹,青枝绿叶,有一人多高,靠后墙有百叶窗,挂两个气死风灯。
高通海此时来至后房,趴住房檐底下,打外往里,瞧见活阎王堵着屋门坐定,回手拿过一根檀木棍放在身旁。焦振远吩咐来人都五个一排,叫了进来,在他面前一站。焦振远问道:“现有彭大人手下差官,向我这里要九花娘,老夫不知这九花娘是何许人也?你等有知道的,只管说。”这一排五个人,都是五六十岁的,互相盘问,均说不知。焦振远将手中霸道棍一擎,说:“你等知道的只管说,决不加罪,如要隐匿不说,被我访查出来,必要重办!”只见那边过来一个老者,乃是剑峰山的渔户,说:“庄主爷要问这九花娘,乃鸡鸣驿人氏,在鸡鸣驿跳神舍药,杀害数条人命。她先跟赃官知府王连凤勾串,后来又逃至画春园,跟叛臣傅国恩在一处勾串,拒捕官兵,情同叛逆。今朝逃走,我等实在未见。”焦振远说:“好,你五个人下去。”又换上五个人来,都知道活阎王脾气不好惹,哪个也不敢谎言。问到第五排上,内中有一人,年有三十多岁,姓胡名叫牛儿的说:“你们四个人想想,这事说不说?”那四个人说:“要是不说,阎王爷访查知道了,你我的性命不能保。
要等他老人家拷问起来再说,到那时你我不定怎么死呢。牛儿,咱们几个人不如过去一说,也就算洗干净出去了。”胡牛儿把手一伸,说:“据我想来,要是说出去,这个主儿咱们惹得起他么!”那四个人说:“也是,他许过咱们银子,每人十两,今一说出,十两银子就算没了,得罪了他,又不落钱。”胡牛儿说:“你我见机而作,看事做事吧。”说着,就听那边叫道:“胡牛儿,你等讨罪,休怪老夫翻脸无情!”那四人便冲着焦振远说:“我们四人不知道,胡牛儿是知道的。”
焦振远一听此话有因,把手中霸道棍一举,说:“胡牛儿,你这厮好生大胆,你拿老夫当何如人?焦仁,你把他给我吊起来:“只吓得胡牛儿“哎呀”一声,撒了一裤子尿。焦仁过来刚要揪他,他说:“庄主老爷不要生气,我说实话。”焦振远说:“你趁此说来,若有半句虚言,将你脑袋打碎!”胡牛儿跪在活阎王面前,把从前之事细说一遍。活阎王只气得暴跳如雷,这才追出九花娘的真实下落。要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一百九回 活阎王夜拷九花娘 彭钦差升堂审妖妇
话说胡牛儿跪在活阎王面前说:“老庄主不要生气,小人从实招来。那一日小人在莲池岛该班,巡查河岛,瞧见对面树林内坐着一个小媳妇,年有二十多岁,长得十成人才,正在那里啼哭。小人带着伙计们过去一问,她说是靠山庄的人,丈夫在外贸易身死,婆母娘要将她出卖,她不愿意,情愿守节,便逃出来坐在那里啼哭,想要跳河。众伙计都知道我没成家,想要说给我,小人嘴说不愿意,心里却巴不得能够成就才好。一问那媳妇,娘家姓桑。小人说:‘我今年才三十九岁,年岁也不算太大。’那妇人正要跟我走,旁边有一伙计却不答应,说他五十多年光棍,要有这个便宜,先得让他,不然他就拚命。
小人也不敢滋事,便说咱们来拈阄,谁拈着算谁的,偏巧这阄叫他拈着,我二人便争斗起来。那时候五庄主巡查莲池岛,瞧见这妇人长得有几分姿色,便说你二人不必争吵,我将她带去。
这个妇人一听五庄主要她,就说:‘呦,庄主爷呀!你要是救了我,我情愿给你铺床叠被。’我家五庄主说:‘你跟我来!’临走之时还说:‘你们大家别白辛苦,每人赏你们十两银子,不准对老庄主说知,如走漏消息,要你们这几个人的性命。’自那日五庄主走后,至今并未见面,几两银子也未得着。忽然间,那天大同府总镇张耀宗来拜望老庄主,说要九花娘,又被少庄主将他辱骂回去。今天来了一个高通海,堵着山口定要九花娘,这都是真情实话。老庄主要问九花娘的下落,可将五庄主叫来,一问便知。”
焦振远吩咐众人各自回家,这才回头叫道:“焦仁,你去把五儿叫来,我要细细追问于他!”焦振远性如烈火,听说这事是他儿子做的,直气得颜色更变,一用力就把杌凳坐碎。焦仁先把他父亲搀到屋去,说:“父亲不要生气,我把老五叫来问他。”焦仁便直奔西院。
且说九花娘自九圣庵逃走出来,带着一个包袱,珠玉宝货价值三千黄金。她知道剑峰山可以隐藏,故此来至莲池岛,正遇着短命鬼焦信巡查河岛。九花娘一见,彼此意味相投,二人便回到了山寨。焦信把九花娘带到自己院中,这天正在一起喝酒,忽听外面传锣声喧,自己出去讯问庄兵,方知是彭钦差派差官来要九花娘,心中就有些害怕。回到房中见了九花娘,就说:“老九,原来是你谋害亲夫,怎么好?这个乱你惹得太大了!”九花娘说:“我不是的,你不要疑心。”二人正在说话,只听得外面在叫老五,说:“你这乱真不小,竟将妖妇九花娘隐藏在你房中,我说你这两天怎么不出去呢,老爷子现在上房等你哪,你这事瞒不住了!”吓得焦信战战兢兢,他怕大哥进来把九花娘堵在房内,便说:“大哥别进来,你兄弟媳妇在洗脚呢。”
那大爷一听就愣了,在院中一转身就回到大厅,见焦振远已另换杌凳坐着。焦仁说:“我方才到老五院中叫他,他说弟妇在房中洗脚,孩儿不能到房中去。”焦振远说:“好!你去到后院把你妈叫来,连你媳妇并焦义之妻也叫来,要他们到五儿院里搜去。”这时,焦信早已吓得战战兢兢,便对九花娘说:“你把包袱收拾收拾快走吧!我今天还不定死活呢,因我家的家法甚严,我父亲大人永不准人劝他。”九花娘一听,说:“哟!一夜夫妻百日恩,百日夫妻似海深,我自从到这里来,多蒙五庄主待我恩重如山,我焉能舍你一走?”娇滴滴地拉着焦信直哭。焦信本是酒色之徒,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,色不迷人人自迷,便说:“老九,我也是舍不得你,无奈今天这是万不得已。”九花娘说:“你也不必前去见爹爹,我亲身去见他,管保你无事,咱二人做一对太平夫妻。”焦信一则贪她美貌,二则被她的蜜语甜言所迷,也就答应下来了。那九花娘便拿起包袱直奔大厅。
焦振远正要叫他的妻子、儿媳去搜九花娘,只听外面有脚步声音,窗栊一起,进来一个年轻少妇。高通海此时正在后窗外趴着,瞧得甚真,见外面进来了九花娘:不高不矮,头梳盘龙髻,戴着几枝玉簪环耳坠,鬓边斜插粉白牡丹,趁着一张粉脸膛,眉舒柳叶,唇绽樱桃,果然风流人才,真正俊俏品貌。
身上穿一件鸡心白汗褂,品蓝缎子中衣,系着一条银红色汗巾,上边金线拉着蝴蝶,足下窄窄金莲,南红缎子宫鞋,月白布裹足,一对金莲只二寸有余,又瘦又尖又小。她手中拿着包袱,来到焦振远面前,真是娇滴滴声音宛转,软却却万种风流。说:“公爹在上,小妇人桑氏磕头。”焦振远说:“你是何人?”九花娘回道:“你老人家要问小妇人,娘家姓桑,小妇人排行第九,只因丈夫故去,我婆母逼我改嫁,小妇人不允,她又私自叫媒人转卖,小妇人偷着跑在外面,来到莲池岛意欲跳河,遇见你五儿子,他倒是一番善念,将小妇人救到家中,我无可报恩,情愿铺床叠被,伺候五庄主,他也不敢回禀你老人家知道,因此我特意前来见你老人家。”
活阎王接过九花娘包裹一看,见其中的珠宝夺人眼目。高通海在后面也瞧的真切。只听焦振远说:“桑氏,这包裹是哪里来的?里面什么物件?”九花娘说:“是家中所藏之物。”焦振远说:“你当家人活着时作何生理?”九花娘说:“是做小本生意。”焦振远又问道:“哪里来的这些珠宝?明明你是谋害亲夫,今天来到我的跟前,竟敢花言巧语。焦仁、焦义,快拿绳子把她捆上,吊在房檐之上,待我来拷问于她!”焦仁、焦义就将九花娘吊了起来。焦振远站起身,拿起霸道棍说:“你说了真情实话,我不打你,不然我把你生生打死!”九花娘说:“我并未谋害亲夫,所说都是实话。”说着,嘴里不住地求饶,说:“老庄主请暂息雷霆之怒。”焦振远照定九花娘吧吧一连就是几棍,只打得她浑身是血。
这时焦振远回头一看,那包裹、烟壶都已不见踪迹。原来高通海在后窗户偷看焦振远拷问九花娘,他想:“九花娘包裹内总值三千黄金之数,莫如我今天偷盗在手,也不算我白来。”
他眉头一皱,计上心来,拉出了一把短刀,借着焦振远打九花娘一下,他就将窗棂砍一下。十几下后,高通海已把窗棂砍断,伸手将包裹、烟壶拿了出来。高通海心中说:“千万别叫焦振远瞧见,他要瞧见,我准得被擒,焦振远的脚程日行二百余里,那如何是好?”正在犹疑,焦振远回头瞧见窗户被人砍开,包裹内的珠宝烟壶已全然不见。焦振远说:“焦仁、焦义,抄家伙拿贼!”他父子三人蹿上房去,料高通海性命难逃。要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一百一十回 焦面鬼大闹公馆 焦振远劫牢反狱
话说活阎王焦振远带着两个儿子,飞身上房,睁眼往后山一瞧,见两道黑影向正北跑去,便往正北追赶下来。原来,正赶着有两个狐狸在后墙以外配对,见高通海往外一跳,吓得母狐狸回头就跑,焦振远父子三人追赶的就是那两个狐狸。高通海见焦振远父子三人追到后山去了,就跳进去把那包袱珍珠宝贝围在腰间,心里说:“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,趁此不拿了九花娘,还等待何时?”他到了前边,在脸上抹了一脸锅烟子,来到上房一瞧,九花娘还在那里高吊着。他赶过去说:“老九,我特意前来救你。”九花娘睁眼往下一看,说:“呦!你是何人?”
高通海说:“我乃是焦振远做饭的厨子,外号叫出流高,刚才我在外头瞧了你半天,老九,凭你这人怎受过这样苦打?打你一下,我在外头甚是难受,打在你的身上,疼在我的心里。适才我见焦振远已追赶贼人下去,故来到屋中跟你商议,救你逃走,你我到了外头就拜堂成亲。你要是愿意,我把你救下来,你不愿意,也趁早说。”九花娘一听,睁眼瞧瞧高源,见他长得其貌不扬,心想:“莫若我假意应允,等他把我救到外头,用刀将他杀死,我再远走高飞。”想罢,说:“高司傅,你快把我救下来,你我趁此逃走。”高通海过去把绳扣解开,一瞧九花娘身上伤痕不轻。九花娘说:“高当家,快背起我来吧,我连一步也不能走。”高通海说:“我背着你。”背起九花娘就出了大厅,刚出大门,顺着山道走了不远,只见焦振远带领焦仁、焦义回来,正向高通海迎面走过来。吓得高通海战战兢兢,慌忙往树下一蹲,等焦振远父子过去之后,他才背起九花娘下了剑峰山,扑奔莲池岛。
来到了河沿之上,他把九花娘放下了。九花娘说:“那可不成,你是爷们,可以脱去衣服过河,我们是个妇人,若将衣服鞋子湿了,哪里去换?”高通海说:“也罢,我把你举过河去。”高通海举起九花娘,跳在莲池岛河内,在河边一站。九花娘说:“不行,你扛着我吧!我骑在你脖子上,你手牵我的手。”高通海一听摇头,说:“不行,我抱你过去吧!”九花娘说:“甚好,你就来抱我。”高通海抱着她浮水走到莲池岛中间,说:“老九,你洗洗澡吧!”九花娘说:“不成,我晕水,你把我抱过去。”高通海说:“不成,我若渡你过去,你就要害我了。”九花娘说:“不会。”高通海说:“你起个誓。”九花娘说:“我跟你要是三心二意,叫我不得善终。”高通海说:“你得叫我,你不叫我,我也不能渡你过去。”九花娘说:“我叫你什么?”高通海说:“你瞧着办。”九花娘说:“叫你出流高大哥。”高通海说:“不成,我也不便跟你细说,实在告诉你吧,我家住湖广高家庄,姓高名源,表字通海,外号人称水底蛟龙。”九花娘一听,知是彭钦差手下的办差官,吓得颜色更变。
说着话,高源把九花娘往下一沉,灌了两口水,人已八成死了,便带到南岸,再拿帕子把嘴堵上,绳绑两臂。高通海将脸上的泥洗了一洗,背起九花娘往前走。
天光已亮,有行路之人见一个少年男子背着年轻少妇,大家都跟着瞧。高通海说:“众位瞧啥,她也不是外人,是我媳妇。只因为我久不在家,她竟跟人家飞眼,勾引少年男子,这个绿帽子我算戴上了。昨天被我堵在屋内,把男的杀死,背着她奔大同府,上衙门去打官司,大家要瞧热闹就跟我走。”内中有上年岁的人说:“这个朋友,我告诉你的可是好话,捉奸要杀杀两个,要杀一个可得偿命。”高通海说:“我下不去手,舍不得杀,我就把她送衙门打官司。”大众直跟至大同府。高通海来到大人公馆,当差人刚要让他,他说:“把马号门开开!”
高通海进了马号,说:“你们瞧热闹,只管进来瞧。”大家也就进了马号。高通海说:“你们大家认得我不认得?”众人都说:“并不认识于你。”高通海说:“你们既然不认得我,我来告诉你们,我姓高名源,表字通海,绰号人称水底蛟龙,跟彭钦差大人效力当差,我拿的这个就是妖妇九花娘桑氏。看号的,把门关上,他等都跟九花娘有奸,待我回禀钦差大人,重办他等。”
大众吓得目瞪口呆,说:“高老爷,千万不可这样办法,我等都是无知之人,求高老爷开恩,把我等放了吧!”高通海说:“你等愿打愿罚?”众人说:“愿打怎样?愿罚怎样?”高通海说:“认打,我就回禀大人治罪;认罚,你等各带有多少钱,都给我留下。”大众说:“我等愿罚。”高通海说:你等既然愿意认罚,我也不必翻了。叫看号的拿一个笸箩,将门开开,一个一个出去时,各将钱倒尽。内中有一个机伶鬼,褡裢里有二百钱,用手一撮,倒出来两个钱,转身就走,却被高通海揪住说:“你慢走,高老爷眼中不揉沙子,你把褡裢拿过来我瞧瞧。”机伶鬼无法,只得把褡裢拿过来,被高通海将钱倒了,这才放走。
这一阵,高通海得了有百余串钱,把看号的王忠叫过来说:“你无男无女,高老爷送你这百串钱做棺材本。”王忠趴下磕头,谢过高通海赏钱。
高通海这才进到里面,见彭公正升堂与众办差官商议军机大事,便过来给大人请安,说:“卑职奉大人堂谕,前往剑峰山哨探,昨天拿住了独角鬼焦礼、地理鬼焦智,已派苏永禄、苏永福、纪逢春、武杰解回,候大人审讯。”彭公说:“已然审问明白,交大同府将他等与马赛花一同入狱。”高源说:“我已将妖妇九花娘拿到。”大人说:“既已拿到,就把她带了上来。”
高源将九花娘背到大人面前,将口内手帕拿出。九花娘换了一口气,睁眼一看,见上面坐的彭大人。大人说:“九花娘,你谋害亲夫,勾串叛臣,情同叛逆,快将你所害的人命,从实招来!”九花娘说:“大人在上,小妇人已然被获遭擒,只得实说,毋须大人多问。”九花娘便将已往之事俱皆招认,旁边有先生记下口供,叫九花娘画供,交大同府入狱。来到狱中,马赛花一见九花娘,倒也投机,二人就在狱中拜为干姐妹,说说笑笑,很不把死放在心上。
彭公正与众办差官商议,要派兵剿灭剑峰山,只听公馆外一阵大乱。大人方要派人到外面查去,只听得房上有人说话,说道:“彭大人!我们与你近日无冤,往日无仇,为何把我三弟、四弟拿来!”众差官一瞧,来者正是焦面鬼焦仁。
他昨日晚上同父亲追那两个狐狸,绕了两道山弯,未见踪影,回至大厅,那九花娘已踪迹不见。只气得活阎王哇呀呀怪叫,说:“这必是赃官手下的办差官夜探剑峰山,将九花娘盗去!”父子三人又在前后寻找一遍,亦无踪迹,天光已然大亮。
焦振远说:“儿呀!老夫这条命不要了,真是闭门家中坐,祸从天上来,你我并未做犯法之事,彭朋将我两个孩儿拿去,如同摘去我的心肝,我今天到大同府公馆找那赃官讲理,为何无故将我的孩儿拿来?”焦仁说:“爹爹暂息雷霆之怒,待孩儿去到大同府与彭朋讲理,把我的两个兄弟领回。”焦振远说:“儿呀!休要睡着做梦,赶紧鸣锣聚众,把剑峰山众乡亲给我叫来!”焦仁吩咐庄兵鸣锣,不多时,山前山后,山左山右,一百零八村处处大寨锣响,众人不敢不来,都知道活阎王厉害,三棒锣不到,查出就要立斩。众乡邻齐集大寨,说:“庄主爷今天鸣锣聚众,叫我等有何吩咐?”焦振远说:“你等有事,我保护于你;我家有事,你等同心助我。只因赃官彭朋无故把我两个孩儿拿去,实属以官欺人。我欲带领你等,先杀赃官,自立为大同王。”众人说:“我等静听庄主吩咐。”焦振远说:“焦仁,你先去与赃官讲理,速将你两个兄弟带回,万事皆休;如若不然,我杀奔大同府去,刀刀斩尽,个个诛绝。”焦仁转身出了寨门,直奔大同府公馆,门首挡拦,他便拧身上房,要去与彭大人讲理,大闹公馆。要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一百十一回 彭钦差调兵剿贼 银头叟慈心惹祸
话说焦面鬼焦仁飞身上了公馆房屋,跳在院中,说:“彭大人,你倚仗钦差,欺负平民,无缘无故的把我两个兄弟拿来,我家并未作犯法之事,今天焦大太爷特来会你讲理。”彭公一听此言,勃然大怒!在大人一旁站着的,有老英雄陈山、粉面金刚徐胜、大同总镇张耀宗、小蝎子武杰、打虎太保纪逢春、水底蛟龙高通海、多臂膀刘德太、苏永福、苏永禄、李环、李佩等。大众一瞧焦仁甚是雄壮,肋下佩一口钢刀。李环一笑,说:“好小辈,这乃是钦差大人公馆,也敢这样无礼。”拉手中刀照头就剁,大鬼飞起左腿,正踢在李环身上,摔手蹿出圈外。
俗云:打架亲兄弟,上阵父子兵,李一瞧,就要过去替兄报仇,一摆刀照定大鬼分心就刺,焦仁一扫堂腿,李也扔刀躺在就地。
苏永福一瞧,说:“你真要反,胆敢拒捕办差官。”过去要把焦仁打倒。焦仁哈哈大笑,说:“你这些小辈,也敢跟大太爷动手!赃官彭朋,你趁早把我两个兄弟放出来,万事皆休。”彭大人说:“来!给我拿他,这还了得,小辈要反!”纪逢春拉兵刃蹿将过去,刘芳、高源协力相帮。李环等也返过来,各摆兵刃,八个人将焦仁围在当中。焦仁并无半点惧色,手中这一口钢刀,在当中闪展腾挪。战了二刻,粉面金刚徐胜也摆短链铜锤过来,帮着众人动手。约有七八个照面,武国兴反手一镖,正打在焦仁腿上。纪逢春一锤,又打在贼人背脊之上。焦仁翻身栽倒,众人人手众多,将他拿获。大人吩咐把他带过来,问道:“焦仁,你好生大胆!竟敢到本部院公馆这里来持刀行凶,想你素日不法可知。我皇上白定鼎以来,君正臣忠,万民乐业,你等胆敢不服王法!”焦仁还是怒目横眉,口出不逊。大人吩咐把他带下去,交大同府钉镣入狱。
到了狱中,见他三弟焦礼、四弟焦智,都是全副家伙,对他说:“大哥你也来了,我三人中了高通海诡计,哥哥你怎么也进来了?”焦仁就把奉父命来公馆讲理,被人拿获之事说了一遍。兄弟三人正在谈心,有一看差事的人,是个秃子,名叫吴成的说:“你们哥仨,有没有个朋友来见我?”焦仁说:“见你做什么?”吴成说:“我是这里牢头,如有朋友见我,堂上堂下有个照应;没有朋友的话,就许把你放在鞭床上。这个地方比不得你剑峰山,犯了王法,就得由我管。”焦仁说:“既由你管,你照应我们哥仨一点就是了。”那秃子说:“我们这里头,靠山的烧柴,靠水的吃水,无多有少,无大有小,你得拿过一点来瞧瞧,怎么空口说白话?”大鬼说:“你先等等,少时就有朋友送银子来给你。”吴成说:“也好!”焦仁坐在那里,一瞧众友,实在可惨,也有杀人凶犯,也有滚马强盗,一个个唉声叹气。忽听外面已起了初更,焦礼说:“大哥,难道你我就在这里等死么?”焦仁说:“贤弟耐烦点吧!少时自有道理。”天有三鼓之时,外面夜静更深。焦仁说:“秃子你过来。”
秃子吴成只打算是给他银钱,往前一站。焦仁举手拿碗,照定秃子脑袋就砸。吴成哎哟一声,就开了瓢儿。秃子嚷道:“了不得啦!这个差使扎手,伙计们快过来几个,把他锁在柱子上。”
焦仁说:“二位贤弟,时辰已到,咱哥们该走了。”一抖手,啪嚓啪嚓,手铐脚镣全碎。焦仁正用手铐乱打牢头禁子,忽听墙上一声喊嚷,乃是活阎王焦振远、霹雳鬼焦义、短命鬼焦信父子三人,各带虎尾三截棍,前来劫牢反狱。
只因焦振远在山中等侯焦仁多时,不见回来,心中甚是焦躁,便把他两个孩子叫过来,说:“你二人各带兵刃,跟我到大同府去探听你兄长的下落。”焦义说:“你我就此前往。”三人一同来到大同府,天交初鼓,掏出白莲套索钩住城墙,揪绳上去,一直找到大同府衙门,来到狱内。焦振远拧身跳上墙去,把上面的荆棘用刀砍了,说:“焦仁、焦礼、焦智,老夫特意前来救你,快跟我走吧!”焦仁在里面大嚷道:“众难友听着,如不愿在这里受罪,可趁此跟我逃走。”马赛花把脚镣打断,把九花娘的家伙亦给她打开,随同焦家父子六个一同出狱。
正在这个景况,猛听得对面锣声响亮,原来是城守营巡夜的官兵赶到。当时焦家父子各持兵刃,把官兵打散。这时钦差大人公馆早已得信,众办差官各拿兵刃,城内喊声震天,说:“活阎王焦振远前来劫牢反狱,杀伤人命无数,拐去叛逆马赛花、妖妇九花娘,大家分头拿获,不让他们逃走!”玉面虎张耀宗带领官兵,一直追到西门,踪迹不见。知府并大同府总镇、城守营守备及狱官均来到公馆请罪。
候大人次日起来,大众跪伏在地,求大人恩施格外,说:“我等失于提防,大盗焦仁、焦礼、焦智、马赛花、九花娘,俱被活阎王焦振远劫牢反狱抢去,还砍伤无数官兵,我等在大人台前请罪!”大人说:“你等起来,这焦振远情同叛逆,本部院恩施格外,前番不作彻底追究,他还这样不服王法,着实可恼!”正在说话之际,有人进采禀报,说:“有黄羊山胜家寨银头皓首胜奎自家中前来,给大人请安。”大人吩咐命他进来。
胜奎来到里面,叩见大人。大人说:“老英雄不必多礼。”胜奎来到公馆,大人都以客礼相待。胜奎说:“听说焦振远冒犯大人虎威,大人意欲调官兵拿获于他!”大人说:“是。焦振远反叛国家,本部堂拜折入都,调官兵前去拿获反叛。”胜奎赶紧跪下,求大人恩施格外,说:“焦振远一时糊涂,纵子行凶。
他乃是我拜兄,我早几天来,可无此事,只求大人恩典,若是一调官兵,焦振远就得平坟灭祖。”彭公说:“既然如此,我看在你面上,只要把马赛花、九花娘带来完案,与焦振远无干。”
胜奎给大人磕头出来,心中喜悦,想道:“我这一去,替二哥办了这等大事,可尽某朋友之道。”胜奎喝了两碗茶,出了公馆,便赶往剑峰山,总想着这事焦二哥必然愿意。天有巳牌之时,已到剑峰山的山口。
书中交代:胜奎与焦振远乃是幼年打出来的交情。胜奎是神镖胜英家传的拳脚,十八般兵器件件皆通,迎门三不过飞镖,甩头一子,刀法精通。自胜英死后,他时常去大同府闲逛,因他家在这里还有几座银钱庄号。那日十字街来了一个卖艺之人,他去帮一个场儿,偏巧焦振远也在那里瞧热闹。他过去帮场儿,焦振远也帮场儿,二人各施所能,比了几路拳脚,练了几路刀。
焦振远的武艺比胜奎强,二人打出仇来了,定于次日在西门外等,不见不散。二人就由那一天起,在西门外比试武艺,一连就是七天,还不分高低。这一天,二人正在酣战之际,从正西来了一位英雄,说:“你二人暂且别打,天下的把式都是一家,何必较量?我是特来会会你哥儿两个的。”说罢,一分招数,焦振远就知道比他高明。三人问了名姓,来的这人乃是元豹山的邱成,江湖人送外号叫他报应,又叫金眼雕。从此三人结拜。
焦振远心里总想赢邱爷,他父子六人练了六条杆棒,那一日趁着请邱大哥在家中吃酒,吃了就要和邱爷比比武艺。邱爷一想,这定是他父子要瞧瞧我的本领如何,就说:“老二你来吧,你要把我扔一个筋斗,愚兄就甘拜下风了。”焦振远父子六人都不行,便从此敬重大哥。三个人后来上了年岁,倒也义气深重。
这一天胜奎听见二哥惹了这样大祸,故此在大人台前苦苦求情。他想:今日到剑峰山,兄长是决不能不依的。他时常往这里来,河兵、家人都以三老爷子呼之。今日这些河兵看见胜奎,却都不过来见礼。胜奎至莲池岛,说:“来呀!你们摆我过去。”那些河兵摇头晃脑地说:“来了!”却都慢腾腾的,也不磕头。已先有一个人跑去报与焦振远。胜奎这一进山,惹出一场是非来了。要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